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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定之人不可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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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定之人不可殺

肅羽昭第二日醒來的時候,發現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公主府的大榻上,她起身覺得自己渾身酸痛,腦袋還疼得要裂開一般。“哎真是,宿醉要不得,太害人了。”她一邊拾掇自己,一邊自言自語。

“殿下,殿下!”她在邊關時培養起了好幾個心腹,派去了幾個一直留意著刑部的動靜,此時其中一個著急地拍著她的房門。

“何事?”她還在跟頭發上打起的死結作鬥爭。

“殿下,刑部那傳來消息,昨日您見完右相後,右相便在牢中撞墻自盡了。”

肅羽昭跟那個死結突然僵持住了,“什麽?死了?”轉而狠心將梳子猛地一梳,死結是打開了,但掉了好多頭發。她不守讀書人那套“身體發膚受之父母”的煩人規矩,也不心疼,隨手便扔掉了那些頭發,心中想著“死便死了,早晚他都是要死的”,不過想起讀書人倒是想起來了,“徐舜臣呢?還沒有押送到定京?”

手下人正要說這事,便又著急道,“徐大人昨夜裏已被押送到定京了,現在就在刑部大牢內。”

聞言,肅羽昭也不再慢條斯理地梳洗了,匆忙穿好了衣服,火急火燎地領著人去刑部了,“怎麽不早報!”

手下人低頭揣著手,腳步極快地跟在肅羽昭身後,不敢回嘴。

刑部外,昨天還能大搖大擺進去的肅羽昭今日卻被攔在了門外。

“你們敢攔本公主!”不得已,她只好拿出幾年前那副囂張跋扈的樣子。

“長公主好威風啊。”肅羽昭回頭,又是趙闊之這廝。

門口的獄卒見是新襲爵的信陽侯,便恭敬地請他進去。肅羽昭愕然,“憑什麽你可以進?”

趙闊之囂張地昂著頭,“那自然是因為本侯也是此案的主審人之一了。”

“……”她倒是忘了,因信陽侯因此案殉國,父皇便特許這廝也參與審理此案,只是這廝沒趕上熱乎的好時機,還沒見到右相人就自盡了,只有來審問右相義子來找點參與感了。

肅羽昭非常識時務地走到趙闊之身後,狐假虎威道,“本公主和信陽侯約好了一同審問,你們誰敢攔我?”

自然沒人敢攔。她便又大搖大擺地進去了。

只是沒想到進去了以後,直接在審訊室見到了一個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人,全身上下都是被各種刑具留下的傷口不說,雙手被鐵鏈縛著也是瘀紫一片,若不是輕垂下的發絲被微弱的呼吸帶得微微晃動,她都要懷疑眼前這人與她清掃戰場時背回來的屍體沒什麽區別了。

肅羽昭震驚之餘,周身像是與徐舜臣同感一般,如針紮一般難受。刑部尚書因趙闊之要來審問,便回避了,肅羽昭便將她心中的無名怒火發在獄卒身上。她在兩年歷練後便不再像之前那樣張揚得時時將鞭子纏在腰間,此時找不到什麽趁手的就直接撈起鹽水桶裏的那根鞭子,狠狠一揚,就要落在其中一個獄卒身上,卻被趙闊之抓在手中。

她握著鞭子想要抽出,趙闊之手中已被磨出血卻也毫不松手,兩人僵持著,趙闊之問道,“你要做什麽?冷靜點!”

“是他們混賬!誰給他們的狗膽敢對他用刑!”肅羽昭根本無法冷靜,只想將徐舜臣所受的千倍百倍的奉還給那些人,“冷靜?好好的人才被關進刑部一夜,就被折磨成了這副樣子,我怎麽冷靜!”

趙闊之似是想不到肅羽昭會如此激動,也或許是沒想到她會為徐舜臣動如此幹戈,“他對你……很重要?”

“重要!”肅羽昭毫無猶疑地厲聲道,“誰敢傷他,我必百倍還之!”

趙闊之不可置信地放開了鞭子。被縛於刑架上的徐舜臣似是被這動靜吵醒,他仿佛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,緩緩地擡起頭,露出慘白的面龐,用微弱的聲音道,“殿下……”

肅羽昭扔掉了鞭子,轉身將纏在他手腕上的鐵鏈解下,徐舜臣沒了束縛的瞬間脫力向前倒去,肅羽昭張開了手接住他。趙闊之伸出了手,似是想幫著扶一把,卻又縮了回去,眼睜睜看著徐舜臣軟軟地落入肅羽昭的懷抱之中。

肅羽昭扶著徐舜臣緩緩躺下,許是長久地被縛住血液難以流通,徐舜臣周身都冰冷異常,渾身上下無處不在叫著疼,疼到他腦袋發嗡,幹澀的眼模糊了視線,他費力地眨了好久,才真的看清眼前就是肅羽昭,他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,“殿下……好久…不見。”

“你別說話了。”肅羽昭看著他這副連呼吸都費力的模樣,心中自責萬分,“對不起,我不知道你受了刑,沒帶藥來。”她又轉頭看向趙闊之,著急道,“快去找大夫啊!”

她轉頭時,一滴淚驀地落到徐舜臣臉上,全身的痛感讓他的觸覺遲鈍了,但他還是感覺到了這滴淚,雖然望向肅羽昭的視線還是模糊的,但他還是清晰地感知到了她的眼中噙了淚水,“為什麽……哭?”費勁地說完又是猛烈地咳出了一口血。

哭…了嗎?她自己都沒有察覺,手覆上眼睛確實摸到了淚水,她也不知道為什麽,或許是自責自己沒保護好他,或許是看到他這副模樣怕他死掉。

意識撐了好久,還是敵不過五感的叫囂,徐舜臣靜靜地閉上了眼,肅羽昭的淚水掉得更加洶湧,輕輕晃著他,慌張叫道,“徐舜臣?徐從理!”

趙闊之見狀只得走出去吩咐手下人趕緊去找大夫來,看著手下人莫名其妙地跑去找大夫的背影,他這才想起,明明他今日是作為主審官來審訊的。

而在審訊房中,獄卒揣著手,小心翼翼的眼神不時瞟著長公主潸然地抱著懷裏不省人事的徐舜臣,在心裏默默道,其實犯人昏過去這種情況,只要拿水潑醒就好了。

上了藥後的徐舜臣仍舊沒有醒過來,但礙於規矩肅羽昭只能先離開刑部。

“今日謝謝你。”出了刑部,肅羽昭這才想起趙闊之今日來一無所獲,甚至被她驅使著又是找大夫,又是陪她等著徐舜臣醒來,雖然最後也沒等到。

趙闊之不語,肅羽昭絲毫未察他心中的郁結,繼續得寸進尺道,“既然你參與了此案的審理,那往後此案有何進度,你一定要知會我。要是他們敢再對徐舜臣動刑,看我不掀了刑部的大牢。”

“……”趙闊之仍是未語,肅羽昭忙著自己碎碎念計劃著怎麽撈徐舜臣出來,一個眼神都沒瞟到趙闊之臉色是如何陰沈,“我要趕緊進宮,向父皇求情。”

趙闊之沒來得及阻止,肅羽昭已經一跨上馬,飛馳而去。趙闊之伸出的手只能摸到馬匹奔馳而去引起的大片塵埃,“你去求情也沒用,陛下已經鐵了心了。”他獨自喃喃道。

肅羽昭一路快馬加鞭進了宮,風塵仆仆地進了禦書房稟明來意後便□□脆利落地轟了出來。她不死心,心一橫就在禦書房外跪下,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。

頂著烈日跪了幾個時辰,也不見禦書房有什麽動靜,肅羽昭喪氣地跪坐著,有一下沒一下地錘著自己的腿,緩一緩麻勁。

禦書房的門吱呀開了一個縫,肅羽昭期待地擡頭,走出來的確是個小太監,輕聲細語地道,“殿下,陛下讓您這幾日就別回公主府了,在瑤華宮中待著好生休養。”

肅羽昭掙紮著起身,朝著禦書房怒吼道,“這不就是禁我的足!”

小太監嚇得趕緊作息怒狀,“殿下,快可別說了。”

“阿昭,阿昭。”拐角處,小舟悄悄探出一個頭,向她招手。肅羽昭一瘸一拐地走過去,小舟便扶著她先回了瑤華宮。

膝蓋跪久了有些青紫,小舟邊給她上藥邊與她說道,“你向父皇求情根本沒用。聽說父皇已經鐵了心要將徐大人和右相綁在一起處置了。”

小舟又湊到她耳邊,輕輕說道,“現在右相已死,只剩下徐大人。聽說就在這兩日,不管徐大人招不招供,都算作同黨判處死刑。”

“這不是顛倒是非?”肅羽昭氣急。

“什麽是,什麽非,不還是他們說了算。再說了,現在只有右相的一面之詞,矢口否認徐大人與此事有關,你就如此相信他真是清白的?”

“我自然信他!”這句話說得理直氣壯。

小舟托著腮,一臉壞笑地看著她,肅羽昭被盯得莫名其妙,“為什麽這麽看著我,還有,你為什麽對此案這麽了解?”

“你可不要小看了後宮女人的八卦能力。”小舟說得一臉驕傲,隨即又掛上壞笑的表情,“再說了,那個徐大人,對你這麽重要。我不得幫你好好打探打探。”

小舟走後,肅羽昭一人在榻上蜷縮著,思考著對策。當務之急是她趕緊得出宮去,可惜父皇派了人在她房外守著,除了小舟連一個宮女都沒放進來過。她焦慮地抖著小腳,咬著手指甲,一閉上眼睛就浮現出徐舜臣奄奄一息的樣子,實在沒辦法好好理思路。思忖了半天,她氣勢洶洶地下了榻,幹脆破罐子破摔,這也出不去那也出不去,幹脆硬闖。

於是瑤華宮中大半夜傳出了激烈的打鬥聲。

不知道是第幾次,門在肅羽昭面前再次被無情地關上。父皇派的人實在太多,她一人雙拳難敵這麽多人的圍攻,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扔回去。

遙掛空中的皎月欣賞著這番持續了一夜不疲不倦的鬧劇,而與此同時它又靜靜地將月光灑在城門口鬼鬼祟祟的一人身上。

此人全身著夜行衣,四處勘探確認無人過後,便在城門口的空石碑上用汁水著字。

第二日,城門口便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,都在圍觀著空石碑。這石碑是南姜立國之處,為感念徐氏一族誅殺暴主、殉國覆滅的大義而立。而此義舉數十年來遭受褒貶大相徑庭,因此便不在石碑上撰文留給後世紛紜。而此時這塊石碑上卻顯出了一行朱字——命定之人不可殺。

不僅這塊石碑,定京城內大大小小的石碑上都顯出了同樣一行朱字,或大或小,但內容皆一,所言異常堅定——命定之人不可殺,仿若當年的國師親臨顯靈一般,又或許是徐氏一族的先靈所留。

僅僅一個上午,全城百姓不管信不信鬼神的,都因著全城內紛紛揚揚的傳言,知道了徐氏一族的往事,還有當年國師所言。

趙闊之心中郁結,今日習武像發了瘋一般,等練到手腕脫力銀槍驟然離手才肯罷休。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從府中下人口中聽說了鬧得滿城風雨的傳言,而和傳言幾乎前後腳進信陽侯府的,是皇帝的一道監刑令,於今日午時將徐舜臣斬首。

皇帝竟如此心急,想必是被這滿城紛紜給逼急了。只是這炮制風雲的人倒也是果決,狠狠踩準了帝王的逆鱗,惹怒他的同時還勾起了他的猶疑。趙闊之慢慢吃著早膳,心裏默默思忖,猶豫再三,還是傳了封信給在宮中據說被禁足了的肅羽昭。

瑤華宮中,肅羽昭筋疲力盡地癱在榻上,闖了一夜了還是沒闖出去。正當她虛脫喪氣之時,小舟的聲音在她門外響起,她登時坐起來凝神聽外面的動靜。

“公主,陛下有令,除了您以外其他人都不能進。”

“放肆!本公主聽聞昨晚阿昭與你們過了一夜的招,想必一定受了傷,本公主帶的人是治傷的醫女,若是阿昭有個好歹,你們擔當得起!”小舟向來最重淑女禮節,難得像這般搬出了公主的架勢。

小舟領著醫女進來的時候,匆匆低語道,“信陽侯傳來了一封信,送不進你宮中便送到我那了。他說今日午時徐大人就要被斬首了。”

“什麽?!”肅羽昭驚道。

“噓……”小舟食指抵在唇邊,拉住肅羽昭切語,“現在外面鬧得滿城風雨,都說石碑顯靈指示命定之人不可殺,皆是指向徐大人。為今之計只有直接去法場阻攔。我帶了個醫女進來,你可以假扮她跟著我出去,我送你到宮門口。你可想好了?你當真要為他做到如此地步?”

“嗯!”肅羽昭堅定地點點頭,小舟似是一怔,但很快又吩咐醫女趕緊與肅羽昭換裝。

肅羽昭便扮成醫女的模樣,一路彎著腰擋著臉跟著小舟出了瑤華宮,背後侍衛仍舊狐疑地盯著她們。小舟便領著她快步往宮門口走。

然而正走到直通宮門口的長路,大隊侍衛有素地跑出來列在她們面前,“阿昭,被發現了。”小舟退後半步慌張道。

肅羽昭也不再遮掩,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將小舟護在身後,“小舟,你先回去。剩下的路,我自己能走。”

她身上也沒帶趁手的武器,孤身朝著那一隊禁衛軍跑去,“今日本公主就是爬也要爬出宮去,你們誰敢阻攔!”

禁衛軍很快將她包圍,但也不敢傷害她,肅羽昭趁亂奪了一把劍來,利落地挑開身邊幾個攔路的,挑開之後又會有新的站出來攔住她,每前進一步,就會有一大批禁衛軍被她踹到地上,她便踏過他們,不死不休地一路殺了出去。

劍影漫道,一步一步,走得異常艱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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